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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4/2/16 16:09:0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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毫无疑问,人是历史的创造者,人性的普遍诉求会左右历史的发展方向,使之具有必然趋势。没有人喜欢专治暴*、也没有人喜欢一个少数人奴役多数人的社会,因此,终结中世纪的黑暗只是早晚的事情。但历史的发展又是曲折的,有时还充满了突发事件、偶然性和戏剧般的惊艳,这时我们不应认为是这些偶然因素决定或改变了历史方向,而应该认为这只是历史必然性的特殊表现。如同自然界的生命都会死亡,这是必然规律,而亡于何时何地何因则属偶然,但这一偶然性仍然是必然规律的反映和表征。

启蒙运动在葡萄牙的发展也是以偶然事件为发端,它与宗教势力的斗争在欧洲最为激烈,对普通民众的唤起也最为深刻广泛。

年11月1日,这天是天主教的万圣节,葡萄牙首都里斯本早早就从晨曦中醒来,河岸两边狭窄的街道上逐渐熙攘和喧闹起来;大人们纷纷前往教堂,见面相互道声“主安”;小孩子装扮怪异,在人群中来回穿梭,不时跑到临街的门店去讨赏,要是不给就朝店主做*脸。在教堂钟楼的塔顶,敲钟人正拽动一根粗大的木桩,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那口两个人才能环抱的铜钟;这种厚实的巨钟发出的声波很长,浑厚宏亮但不刺耳,可以传到远处的港湾,那里停满了大型帆船,桅杆如林、帆色洁白,像是在湛蓝色的大海中撒下一片云彩。

里斯本不仅是首都,也是重要的港口,海湾停泊的那些超过五百吨的帆船可直达非洲海岸、远东的印度和马来半岛、更遥远的美洲和巴西,把广阔的殖民地和这个地处西南欧的宗主国紧密地联系起来。里斯本的双重地位,使它从十六世纪航海大发现以来得到快速发展,既是*治中心,也是繁华的商埠和殖民地贸易的枢纽。到了年,里斯本的人口至少有25万,这还不包括有数万之众的各国商人以及几千个浆帆船上的黑人浆手。当时远洋贸易是大型帆船,体型较窄的战舰为保持机动性,仍采用浆帆两种动力。

上午十点,大地剧烈地颤动起来,教堂穹状的拱顶轰然坍塌,那些正虔诚地沉浸在宗教活动中的信徒死伤惨重,男人惊呼、女人哭喊着冲出教堂,但狭窄的街道上也是墙倒屋塌,坠物如雨,刚才的侥幸很快又迎来了新的劫难。鳞次栉比的城区腾起巨大的尘雾,伴着轰轰隆隆的骇人声浪,逼迫着人们向城外逃去。这时,海啸发生了,混浊的巨浪翻滚着涌上海滩,它发出的声音更加可怕,像是有一万只海怪在尖叫;海湾的帆船颠簸碰撞,纷纷倾覆,倒下的桅杆就像飓风摧毁的树林。“快回去啊!”人们绝望地呼喊着,又折身向尘雾中逃窜。但是,这时的尘雾已夹杂着呛人的浓烟,城里的火燃起来了,因为这天的神龛前都点着蜡烛,现在成了遍地的火源......

任何笔端都不能描写里斯本的惨状。有幸存的黑人浆手说,一直觉得地狱在浆帆船的底舱,没想到也在里斯本;那天,到城外修道院去礼拜的国王侥幸不死,他从一处高地上俯看良久,可再也找不到他的里贝拉王宫了,于是也觉得地狱就在里斯本。

我们不违传统、听从神喻,恭敬地来教堂伺奉神了,为什么还降下这么大的灾祸呢?在废墟中徘徊啜泣的人们都想知道为什么。

这当然是个无解的问题。耶稣会的长老马拉格里达却肯定地说,你们有罪,这是上帝降下的惩罚!他甚至写了一个《里斯本地震真实原因之我见》的小册子,四处散发,坚称把地震归属自然原因是荒诞之说,连魔*都不会编出这种借口。地震就是因为里斯本罪孽太深,所以现在的精力应在祷告,救援和重建就是不愿接受惩罚,无异是挑战上帝。

教会不施救助、不提重建,只一味地让民众祷告;大家没有吃食和住处、妇幼伤残得不到照顾,都比不上祷告的重要。天主教的信众非常虔诚,对教会有强烈的精神依赖,现在它的子民遭了大难,那些高高在上的教士们却表现的这样冷漠和无能,这极大地动摇了民众的信仰。

对教会不满的还有庞巴尔侯爵。年他生于一个*人家庭,曾任皇家历史研究员,后又赴任驻奥地利和英国大使,尤其在英国的五年,他大量阅读启蒙思想家的著作,成为一个思想进步的开明贵族;年若泽一世登基,不久就聘任他为王室首席顾问和外交大臣,旋又担任首相。里斯本地震的这年他56岁,履职首相不足四年,*治生涯中最严峻的考验遽然从天而降。

庞巴尔侯爵强烈谴责教会的做法,他说,现在该怎么办?埋葬死者,关心生者。在他主持下,一场伟大的重建就此展开,尽管这完全违背了教会给出的指导原则,但侯爵决心运用手中的权力,在重建中斗败教会的顽固和偏执,好让民众瞧瞧,世俗*权终究强过教会,只有它才能为民众提供安全保障,营造幸福生活。

庞巴尔雷厉风行,先是处理十万死者,全都拉到特茹河口进行海葬。教会称这不合教规,庞巴尔说担心引发瘟疫,果断否决他们的说辞。教会为阻止重建,处处跟他做对,甚至给教皇写信说:“他是很多灾难的总设计师,见到我们眼珠子都大,只想把耶稣会成员斩尽杀绝。”耶稣会是天主教的主要修会之一,旨在反对宗教的任何革新,依照*队纪律制定会规,也被称为“耶稣连队”,是基督教中最为狂热、偏执,对新事物的抵制最为强烈的派别,自然被具有启蒙思想的庞巴尔所仇视。

庞巴尔聘请富有科学素养的人做设计师,重新规划里斯本的布局、道路、管网;为了加快进度,各种建材都被制定了统一的标准;他说服国王,在原来王宫的位置建起巨大的商业广场,以表示对商人阶层的尊重,他们为重建捐献很多;他吸取地震的教训,街道改为六十步宽,有用橄榄油做燃料的照明系统,两边的楼房一层必须是店铺;为了抗震,他发明了用木材做框架的建筑结构,史称“庞巴尔笼”,现在仍然垒砌在里斯本的老旧房屋中;为了防止火势漫延,房子的山墙必须要高过屋顶;为了检验“庞巴尔笼”的防震效果,他命令搭起一个平台,台上是采用了这项技术的仿真建筑,然后用重锤造成平台的震动。

庞巴尔在管理、秩序恢复、世俗生活正常化等方面也卓有成效。他在高地竖起很多绞刑架,震慑那些趁火打劫者和反对他的旧势力;在城外,他用几个月就搭建了数万间木屋,解决了里斯本民众的住宿;他设立关卡,不准有劳动力者离开,保证了重建的人力资源;他发放庞巴尔问卷,了解系列问题——地震时你看到了什么情景?你记得余震发生了几次?震前你看到海水有变化吗?动物有异样吗?井里的水有变化吗?震后*府和教会的人做了什么?这些问卷为预防地震积累了保贵经验,现在仍保存在葡萄牙国家博物馆。他建立了严格的财务管理,来自英国、法国、普鲁士和巴西殖民地的支援物质都被他有序地分发和利用,英国的十万英镑、仇敌西班牙送来的四车金币,都分毫必计地用在了该用的地方。

只一年的功夫,重建已初具规模,民众从恐惧无助中看到了里斯本的前景,灾后出走的人纷纷返回。当新生活的希望在心底升起的时候,教会的声誉、权威、金科玉律般的教条、未加验证的所谓真理,在民众心里就一钱不值了。他们当然不至于脱离教会,但已经知道在教会之外还有另一种力量,那就是理性的力量、人的力量、科学和新技术的力量。

有来到里斯本的外国人说,重建有着令人震撼的冷静、沉着、有条不紊和规划合理,好象不是成千上万的人在从事这项工作,而是一部机器在工作。这话不假,里斯本的重建是深受启蒙思想影响的人来主持的,怎么能不透露出理性的冷静和沉着呐?

在以后的二十年里,里斯本的重建已不限定在城市的方面。庞巴尔撤销了很多教会学校,没收其田产,用事实训服教士阶层;还向国王建议,把最低触新事物的耶稣会逐出了葡萄牙,七十多岁的马拉格里达也被他找借口送上了绞架;他从国外招回知识分子,在全国创建八百多所初级学校;葡萄牙仅有的两所大学也被他增加了数学、逻辑、哲学、自然科学、*事和商业等学科,以前在教会控制下,这里只教授神学、医学和法学,牛顿的天体力学在如此高等的学府仍被视为异端邪说。

庞巴尔保留了里斯本的宗教审判所,只是所长换成了他的弟弟。从年至他弟弟继任的二百多年来,这个审判所审判了四万多人,其中处死二千多人,控制着教育、司法、出版和新闻审查,现在这些职能也转变为翻译启蒙运动思想家的著作。把审判所最反对的东西,交由它自身来完成,这不是庞巴尔的幽默就是他的戏噱。

庞巴尔虽然战胜了教会,但他不是没有顾虑,因此强调用教育留下启蒙运动的成果和思想。他说:我们不能把大学看成一坐孤岛,它是国家的心脏,在皇权统治下的所有地方传播启蒙的智慧,开启和重振管理国家的各个方向,对提高人民的幸福来说至关重要。

年若泽一世病逝,他的长女玛丽亚一世继位,庞巴尔前去吊唁时被挡在了门外,并被告知——尊贵的庞巴尔侯爵,这儿没你的事情了。

庞巴尔是一个开明的贵族,但也是一个开明的专治者,他用强硬*辣的手段对付任何阻碍他前进的人,这在少年的玛丽亚心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。庞巴尔被弃用了,所幸他把启蒙运动的成果和思想留给了葡萄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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